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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述】紐約古根漢中港藝術家聯展 策展人:為明日世界帶來啟示

/ 撰文 黃正軒
/ 2018.04.09
中國藝術家再度於世界級當代藝術殿堂登場。「何鴻毅家族基金中國藝術計劃」的第三個,亦即最後一個展覧──《單手拍掌》(One Hand Clapping)將於5月假紐約古根漢美術館舉行,展出中國大陸藝術家曹斐、段建宇和林一林以及香港藝術家黃炳和楊嘉輝的全新作品。
何鴻毅家族基金中國藝術計劃於2013年開始,是一個研究、策劃和藏品建設項目,委任大中華地區藝術家創作全新作品,希望提供園地令藝術家撇除市場等外在因素,以作品表達想法。《單手拍掌》探索人類與未來間的變化關係。從虛擬現實(VR)技術到布面油畫,涵蓋嶄新和傳統創作媒介,藝術家憑藉作品挑戰全球化、同質化和技術化的未來。
我們早前訪問了何鴻毅家族基金中國藝術副策展人翁笑雨,談談是次展覽背後的理念。

左起:藝術家黃炳、策展人翁笑雨及藝術家楊嘉輝。(黃寶瑩攝)

「何鴻毅家族基金中國藝術計劃」委託藝術家創作全新作品,有必要確立主題。翁笑雨表示在策展初期首先考慮到作品之間如何溝通的問題,有提供關鍵詞的初步想法,在2016年進行的前次展覽《故事新編》(Tales of Our Time)中已經應用:「給予藝術家創作框架,或大方向上的立足點。」15個關鍵詞是根據策展人訪問藝術家工作室、跟藝術家傾談及研究藝術家舊作之考察收獲來確立。「都是呼應藝術家當下進行的工作,不會強迫他們改變自身美學追求和思想方向來迎合。」《單手拍掌》並無台灣藝術家參與。儘管一個推廣「大中華圈」藝術家的聯展,如此會顯得有點「政治不正確」,翁笑雨強調策展人並無文化責任去負擔沉重的政治包袱,也不認同將來自兩岸四地的藝術家集結起來就令人滿意。「我們參觀了不少台灣藝術家工作室,只是沒有遇上適合是次聯展的人選而已。」

Future(未來)

System(系統∕體系)

Medium(靈媒∕媒介)

Absurdity/ridicule(荒誕∕荒謬)

Myth(神秘性)

Uncanny(難以名狀∕詭異)

Togetherness(團結∕集體∕親密無間)

Ghost(幽靈)

Groundlessness(失重)

Disaster(災難)

Chaos(混亂∕混沌)

Existence(存在)

Humanism/humanity(人文主義∕人性)

Utopia(烏托邦)

Technology(技術)

1978年出生的曹斐不斷探索虛擬與現實、烏托邦與反烏托邦及身體與技術的相互作用,早期作品探索中國青年的異化和逃避主義傾向以及工廠工人的個人夢想 。在2007年作品《人民城寨:第二人生城市計劃(由曹斐化身「中國・翠西」創建)》中,她花費數年時間在「第二人生」,即一個用戶們可以通過虛擬替身同建造想像中的烏托邦的線上平台中建設了一個虛擬城市。(Guggenheim)

翁笑雨指以上關鍵詞包含的事物和意義很廣闊,沒有太明確的指向限制觀眾思考空間,最重要是令作品彼此連繫。「這些詞語或多或少形容了我們當下現實生活的情況,」翁笑雨表明這不是一個直接同科技、科幻或未來有關的展覽,而是現代人如何跟這些概念和意象互動,關係發生變化:「固然放眼未來,也敘述過去和歷史。」

《單手拍掌》是香港歌手林子祥於1994年12月所發行的粵語大碟。(網上圖片)

命名《單手拍掌》則在關鍵詞塵埃落定、藝術家開始構思作品提案後很久才決定,乍聽下有種超現實玩味,令人不禁疑惑「得一隻手掌又點拍得響?」翁笑雨希望標題能貫穿所有作品,又不會顯得太過嚴肅拘謹。廣東歌樂迷或記得林子祥在1994年推出的專集《單手拍掌》及同名單曲。這首失戀情歌由林振強填詞,以此短語借喻跟前度分手後強顏歡笑表面樂觀的虛假心態。

多重意義的「單手拍掌」

「敘事」是段建宇(1970年生)超凡大幅油畫及私密雕塑背後的驅動力。在通常以系列形式出現的作品中,她將普通人生活中的超現實圖像與日常場景交織成反映社會道德複雜性的寓言。現實主義的折射式感知賦予段建宇繪畫的社會批判維度,在《殺,殺,殺馬特》(2014—2016)系列中體現得尤為明顯。由次文化「殺馬特」(該詞取自英文「smart」的諧音)命名,它集哥特、朋克、華麗金屬和動漫感爲一身,在中國城鄉結合部的年輕人群中廣為流行。鄉村式的背景前,人物(微笑的農村婦女或裸體或穿著俗豔)和她們的行為(在茅屋前哺乳或用籃子提著鵝)暗示著中國的現代化與其農村傳統之間日益加劇的緊張關係。(Guggenheim)

「『單手拍掌』的意思可從好多層面去理解。」翁笑雨指追本溯源,它語出唐代的禪宗公案:「吾人知悉二掌相擊之聲,然則獨手拍之音又何若?」公案多是小故事形式的禪宗謎題,有其玄妙邏輯推演,甚至無標準答案,多用作挑戰理性思維限制,助修禪者達至開悟境界。「聽來感覺荒唐,一時間無法解通,」「更有趣的是很多亞洲人不知道它本來出處,卻一度在西方文化非常流行。」她指「單手拍掌」在嬉皮士和新紀元運動中演變成「陳腔濫調」(cliché),過度頻繁使用以至喪失其佛學原意和公案辯證內涵。

楊嘉輝的音樂、繪畫、裝置、廣播及行為作品觸及軍事衝突、身份、遷徙和過往與現在的政治領土等議題。聲音及其文化政治是其創作的核心。圖為2016年聲音裝置作品《Canon》,楊嘉輝利用長距離揚聲裝置向人群播放鳥鳴聲,自己則穿着香港警察的制服站在裝置後面。(Guggenheim)

二戰後美國興起「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文學運動是令此短語盛行的功臣。「垮掉派」拒絕時下主流話語權,探索東方宗教,反對物質主義。文學家積極於生活中試驗迷幻藥和實踐性解放,為後現代主義文學重要分支,開「次文化」之濫觴。四處流浪又不羈放縱愛自由的潦倒作家經常在作品中引用「單手拍掌」,著名例子有《麥田捕手》作者沙林傑(J. D. Salinger)短篇小說集《九故事》(1953)的卷首引言。「人們繼續以它為樂隊、唱片專輯、電影和電視節目等命名。」

全球化下中國藝術家的潛力和價值

自1980年代起,林一林便開始了植根於場域特定行為的多元藝術實踐。他從變動的社會經濟政治狀況和文化錯位中取材,對自我、社群與周遭環境的關係進行再定義。貫穿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九十年代,林一林以「社會建設」爲主題命名了一系列作品。他以磚頭爲材料建造臨時性的建築形式,並常常使之圍繞、囚禁或結合他自己的身體。(Guggenheim)

「單手拍掌」於不同文化語境中不斷被翻譯而變得面目全非,偏離禪宗起源,屬社會學概念「文化挪用」(cultural appropriation)的例子。連林子祥歌曲亦是「出口轉內銷」般挪用西方文化翻譯版本而不是對其亞洲根源作探究。「『單手拍掌』成爲跨文化過程中的有趣隱喻,其意義和想像被引用、誤讀、編造、解構和傳播,並在全球化世界中被不斷重述。」她總結說。

壓抑的情緒和未滿足的慾望,在性與政治強權面前的去勢與順從、情慾和搖擺的道德感——這些主題貫穿於黃炳動畫中那些古怪又私密的小故事。遊走於驚愕與幽默之間,黃炳將其對社會的觀察虛構為一段段奇聞軼事,窺探著人性最深處常常最為羞恥的部分。2015年的《慾望Jungle》便講述一個性無能的男子糾纏於開始從事賣淫的妻子以及勒索警察的荒誕劇情中。(Guggenheim)

將來自他鄉的藝術展示給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看,解讀必然有異。作品意義是經過持續的談判和辯論而產生,翁笑雨對這彷如「雞同鴨講」的情況深感有趣,諸種觀念誤讀並非無價值,說:「這是我們的文化變得豐富多采的過程。」「單手拍掌」的意象同時令人聯想到「獨處」以及藝術家用個人觀點挑戰主流話語、刻板印象和傳統權力結構的獨特能力。

「在計劃發展的過程中,我們試圖挑戰、解構並重新定義充滿爭議的『中國當代藝術』之概念,並呈現近十年來最具思想性和啓發性的藝術作品,」翁笑雨在宣言中說,「我們邀請了五位藝術家與我們一同思考藝術在想像未來的同時如何反映我們對現在及過去的理解。藝術家們以大膽的想像、尖銳的社會批判和幽默感塑造著全新的創作,它們鼓勵並激發著通向未來藝術的多種可能性。」(黃寶瑩攝)

資訊空前地暢通自由的全球化當下,不只人類的文化認同,就連當代藝術也是複雜而充滿爭議的全球性現象。各種藝術文化在頻繁的碰撞交流中融合創新,其起源、本真(authenticity)和歸屬變得日益模糊和難以標籤。翁笑雨指新世代年輕藝術家和策展人正不斷摸索新方法去推廣中國當代藝術,懷着樂觀期盼,「我們這代人成長以來便受到來自四方八面的影響,也對這種全球性影響感興趣。」她認為中國藝術家和工作者不應再自居、亦不應遭人「物化」或視之為刻板落後的「某種東方存在」(some sort of oriental beings);而是才華抱負兼備、能為世界帶來具啟發力量之新文化、新思想和新知識的個體:「積極地創造出實用且具意義的新事物,貢獻全球社群。」

 

單手拍掌 One Hand Clapping
展期:2018年5月4日至10月21日
場地:所羅門・R・古根漢美術館(紐約第五大道1071號)塔樓5樓、7樓展廳
詳情: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