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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藝術家朱婧·下】成長路:「年少時總想離開新加坡」

/ 撰文 陳奉京
/ 2018.05.04
在訪問中,新加坡藝術家Sarah多次談到藝術是她的語言,「是和漢語、英語、廣東話一樣的語言」,即使在和親人溝通時,也不例外。在創作「Accelerated Intimacy」系列影片時,她邀請家人出演裏面的角色,而家人的參演,也令她有機會認識到他們的另一面。
(協力:新加坡旅遊局、新加坡航空)

「Accelerated Intimacy」五條影片的演出者都是朱婧的家人。(吳煒豪攝)

親人參演中展現另一面

Sarah的表姐是一名家庭主婦,平時總是給人充滿自信的感覺,但有時,Sarah會看到表姐隱藏在內心的不快樂,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去關心她。於是Sarah特意叫表姐來飾演一個角色,把她放到一個悲傷的情境中。

「我跟表姐說,我正在做一個藝術項目,你來幫我吧。你需要裝成一個家庭主婦。」Sarah說,「而事實上她就是家庭主婦。她在演出時,真的將自己放進了那個情境中,釋放了自己的恐懼和感受。她讀着對白,突然就哭起來了,我並沒有告訴她需要那樣做。我想,這些影片的一些演出者,的確呈現出了他們內心的部分,與平常不一樣的一面。所以,這就是我用藝術和他們溝通的方式。」

演出者在朱婧設定的情境中,呈現出平常不易流露的情感。(吳煒豪攝)

她那位平時沉默寡言、喜歡裝酷的弟弟,也成為了其中一條影片的主角。影片一開始,他像其他演出者一樣,讀着Sarah給他的對白,其中有些對白「引發」了他的憤怒,他拿起前面桌上點着蠟燭的小蛋糕,把它吹熄,然後扔在了桌上。Sarah說:「我從來沒看過他的這一面。平時在家裏,他生氣時也只是保持着沉默,他喜歡令自己看上去很強大、很有男子氣慨。」

而為了掌握藝術這種語言,Sarah走了一條很長的路。

朱婧稱,選擇藝術是源於小時候不善言辭。(吳煒豪攝)

15歲的志願

Sarah成長於新加坡一個中低等收入的華人家庭。像香港許多家長一樣,新加坡的家長也通常不認為藝術家是一條好的出路,包括Sarah的父母,她形容自己的父親頑固得甚至像一塊堅硬的石頭。兩代人不同的價值觀,終於在Sarah讀中三時撞擊在一起。在新加坡教育體制下,學生讀到中三,便面臨選科的問題,教育系統根據學生選科和成績將他們分流到不同學校。當時擺在Sarah眼前的,是要麼選擇數學,要麼選擇藝術——前者是父母給她的選擇,後者是她想要的選擇。

「當我還小的時候,我不太懂說話,我總是掙扎於怎樣用詞彙去表達自己。但很快我也發現其實我可以通過意象、視覺的方式去與人溝通,我的作品能代替我說話。」至於為何選擇了視覺藝術而非其他的藝術形式,她說:「應該說,我喜歡和欣賞所有的藝術類型,包括詩歌、音樂和舞蹈。事實上,我會寫字來幫助我的思考過程。我覺得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完全和另一樣東西分開,藝術是多種面向和跨領域的。」

朱婧2013年作品《Mom and I》,表現自己與母親的關係。(朱婧)

當她母親得知她想要成為藝術家的時候,也有點嚇到了,家人告誡:「難道你想自己的餘生都過着窮苦的日子嗎?」在父母的反對下,她表面上作出了妥協,選修了數學,但同時她也瞞着父母,考了藝術試,之後進入南洋初級學院(Nanyang Junior College),修讀藝術特選課程。這只是實現夢想的第一步,她還有很多的路要走,她想去海外深造,想去倫敦大學金匠學院(Goldsmiths, University of London)讀書,但跨出這每一步都不容易。在她選讀藝術後,父母就停止了給予她經濟上的支援,她從學校得到了一些獎學金,同時又接了很多兼職工作。做補習老師、在麥當勞買漢堡、在購物商場裏銷售服飾,為掙取生活所需,她幹過很多工作,以至於後來發現,她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兼職工作上,而幾乎沒有時間去做藝術。「這樣毫無意義,我需要重新分配時間,我需要平衡。」Sarah回憶自己如何一路走來。

2013年對於Sarah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一年,她在那一年收穫了很多獎項,包括以新加坡國父之名命名的李光耀金獎( Lee Kuan Yew Gold Medal)。同年,她也完成了南洋理工大學(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藝術、設計與媒體學院學士學位課程,並且終於如願以償前往倫敦,在斯萊德藝術學院(Slade School of Fine Art,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修讀藝術碩士課程。這離她最初立下成為藝術家的志願,已經差不多過去了九年時間。而她也用她的作品,告訴曾經反對自己做藝術的父母:靠着藝術,能養活自己。

在倫敦讀書時,朱婧最掛念新加坡的,是新加坡的人。(吳煒豪攝)

最愛還是新加坡

細看Sarah的作品,其中不無受到這個城市影響的痕跡。她在倫敦讀書時,就有不少藝術家問她,為什麼她的照片看上去總是那樣的平衡工整,而她覺得正是因為自己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你看看我們種的樹木,就能看出新加坡所有事情都是經過規劃的,看上去很完美,近乎完美。」她坦承,這個城市的美學、生活方式對她的創作有很深的影響。

「每一個創作者和他(或她)所處環境之間的關係,都是息息相關的。新加坡作為我的家,其環境塑造了我的過去、態度和背景。我的作品中,對顏色的敏感、對佈置的留意以及計劃之細密,可能是一種潛意識的影響。像新加坡這樣一個年輕而缺乏資源的國家,往往是計劃先行的。」

年少時因為父母比較傳統,朱婧曾經的夢想是永遠離開新加坡。(吳煒豪攝)

香港和新加坡很不同——比起新加坡,香港顯得更「雜亂」一點。幾乎每年都到香港旅遊的她,卻也同樣喜歡香港的雜亂。但總歸來說,人才是一個城市最重要的部分,無論在香港旅遊,還是在別處,她喜歡觀察城市中的人。人在他鄉時,她最想念的也是新加坡人。

「我年少時,曾因為父母比較傳統,而總是想着離開。那時候,離開新加坡是我的夢想,甚至想過離開之後就不再回來。兩年前,我從倫敦回來,卻發現自己再也不想離開這裏了。我喜歡這裏的人,是人造就了這座城市。我喜歡我們用的Singlish,我喜歡這裏的人總是嘗試循規蹈矩。」Sarah現時在新加坡生活和創作,並於新加坡南洋女中任教——教書也是她年少時的夢想之一。雖然是藝術科老師,但她經常告訴她的學生,記住自己是新加坡人。